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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果硬要说起来,老袁还是有恩于老顾的,这恩不大,但经不住这么多年的回忆,反反复复地往这点事上镀金,这恩就大发起来了。但这也只是在老袁心里,老顾那边老袁没法了解,了解不到,老袁就会瞎猜测,瞎揣摩,这样一来,喝点小酒就跟媳妇磨叨几句,说老顾这人不讲究,咱不求知恩图报吧,那怎么也得常来看看我啊?就算忙吧,那抽空喝点酒也行啊!不管谁请谁,但总不至于这点小钱也让我掏吧?我不能掏那就得他掏,他现在是有点钱了,开个足疗馆,但咱也不图他啥不巴结他啥吧?就是朋友么,何况还有恩于他,做人不能这么不厚道……
车轱辘话,翻来覆去的,媳妇听得烦也就干脆不听,就当老袁是台收音机在不停地播广告卖假药。
这种情况是老袁没开始写作之前经常发生的,但他现在的心思已经一门地扑到了写作上,虽然一个字还都没写出来,虽然媳妇的纸笔和字典也都没买回来,可他已经提前进入了忘我的状态。但“忘我”根本不是忘记了自己,而是只记得自己,把周边的人都忘了。自己建立起了庞大的气场,只有自己在发光,其他人都是黑狗,在夜黑风高地瞎跑。
老袁就这么忘记了老顾,说白了就是不再惦记着老顾请他喝酒了。其实老顾这些年没少请他喝酒,特别是老顾的媳妇和一个唱二人转的跑了之后,两人经常在三六九元的炒菜店里喝得舞马长枪的,有时又泪流满面的。老顾喝着喝着就开始骂那个唱二人转的,说人家嗓子不好,还总忘词,说人家是下九流,就会讲黄调子,说人家长得砢碜,小短腿,说人家不得好死,全家都得瘟疫,断子绝孙……说来说去就把责任都推到了唱二人转的身上,就像是他媳妇是被拐跑的而不是自身就是个骚货。老顾当然不肯说自己的媳妇是骚货,他只有被逼急的时候才骂他媳妇是烂逼,这一骂老袁还不能插嘴附和着骂,老袁只要一开口老顾就急眼,说那是他媳妇,跑了也是他媳妇,还轮不到别人来骂。
老袁骂不了老顾媳妇就干着急,把花生米一个接着一个地扔进嘴里,嚼得嘎嘣嘎嘣的,就开始讲自己当年怎么救的老顾。说前些年老顾不好好上班出去卖什么假药,其实连假药都算不上,根本就是传销,还拉拢自己也去卖,说得有鼻子有眼的,什么一年小康两年翻倍三年暴富直接退休。老袁就问,既然这么大的好事自己偷摸干就得了,还拉拢别人干啥?老顾就说,他不能那么自私,他是无产阶级大团结,不能自己一部分先富起来,否则自己富起来了别人还穷着还不是要向他伸手?所以他要和亲戚朋友们一起富起来,组成一个小圈子再用这小圈子包围大城市。老袁还是不肯加入,还劝老顾别鬼迷心窍把事情想得太美,这说明老袁年轻时还是很睿智的。这样一来老顾就伤心了,说老袁不算朋友,连朋友的朋友都不如,拍着屁股走人了,临走还摸走了老袁兜里的半盒烟。
从此老顾三个月没露面,就在厂子要把他除名的时候他回来了,据说是去了一趟南方,闯天涯,身上带着的钱全都被骗光了,趴在火车座底下一路逃票逃回来的。他不回来还好,一回来事情可就大了,那些被他骗过的人都跑过来让他还钱,人都堵在了厂门口,老顾被逼得没法就上吊,绳子拴好脑袋就伸了进去,那些要钱的人就骂咧咧地走了,老顾得意了,伸着脖子笑,也不从凳子上下来,这时午休回来的老袁看到了这一幕,以为老顾想不开要自杀,跑过去一把就抱住了老顾的腿,把他从凳子上弄了下来,还不停地骂,孬种,娘们儿,完犊子。
就这样,老袁自以为自己救了老顾一命,老顾却不认可,说自己那是闹着玩的,老袁是瞎紧张。老袁自然也就觉得老顾是要面子嘴硬,说他知道老顾心里的苦。老顾懒得再和老袁解释,这桩事就成了悬案,两人只要一喝酒就会提起,自然每次也都是争执一下,没完没了了这些年,也没捋出个头绪。
老顾的媳妇在老顾发财梦破碎后就跑了,还好两口子不知道谁有毛病,这些年也没生育,也算是福。又过了几年厂子倒闭了,老顾把房子卖了开了一间足疗馆,生意倒也兴隆,这样一来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老袁在一起喝酒,其实也不是没时间,只不过是没那个心了。
老顾这个人其实挺脆弱的,心里有事憋不住,总想找个人唠叨唠叨,老袁比他大两岁,以前一直“袁哥”“袁哥”地称呼,再之前更年轻的时候是称呼“公安哥”的,但不管是袁哥还是公安哥,最大的作用就是听他诉苦,讲自己不顺利,讲自己被骗,讲自己老婆跑了,一直讲到厂子倒闭自己卖房子,一路走背运了二十几年。现如今老顾终于迎来人生第二春了,人也活泛起来了,苦水自然也就少了,也就不再需要他的袁哥和公安哥了。
从目前的状况来看,两人各忙各的,都把对方忘记了,但二十几年的交情还在,这交情是君子之交,淡如水,既然已经比水都淡了也就再坏不到哪儿去了,不见面就不见面吧,谁也不图谁什么,就当对方死了也没关系,想念什么的都是扯淡,人间哪儿有那么多真情。
但偏偏老顾今天去车站送人,就看到了老袁,这就只能说是巧合了。老顾其实知道老袁干上了擦鞋的活计,他也曾劝过老袁别干这个,和自己合伙做生意,可老袁和当年老顾劝他搞传销时一样,一百个不同意。他是看老顾把房子都卖了,这件事从哪个角度看都是败家、瞎折腾,但他不知道败家和瞎折腾还有另一个说法叫做破釜沉舟。就这么,老顾成功地翻身了,老袁自甘堕落了。
老顾和老袁在车站再回首了,两人都有些激动和尴尬,话说回来,也就一年没见面吧,但身在一座城市里,这城市又不怎么大,再搭上二十几年的老交情,这一年不见面就显得严重了,老顾就提出了请老袁喝酒,老袁心里开心,表面却要端着,“不行啊,我这儿忙,晚上还要早点回家,日子得过啊,要不改天吧?”这话说得和气,里面的意思却是在埋怨,我老袁没你过得好,和你喝不到一块儿去。
老顾也品得出来,知道老袁生自己的气,他不想让别人以为自己是个不讲究的人,但自己又做出了这样的事,便张口道:“哥啊。”两个字就拉回了一年的距离,不是袁哥也不是公安哥,是哥啊,不提那个哥,光那个“啊”字就有了谦卑的味道。“咱俩好些日子没见了吧?今天正有空,咱俩好好喝两盅,以前一直忙……”
老袁心里美了,舒坦了,又想到自己毕竟是哥,就大度起来,“走吧走吧,你帮我拎着箱子。”老顾哎了一声,就像自己欠老袁的一样,低三下四地拎起擦鞋的工具箱,和老袁找了个小饭馆。点了两道菜,酒就满上了,老顾敬了老袁一杯算是赔不是,老袁又回敬老顾一杯表示消气了,你来我往,这一顿酒就喝得长远了,从下午一直喝到夜间,喝得天昏地暗,喝得都唱起歌来了。
“甜蜜蜜,你笑得甜蜜蜜,好像花儿开在春风里……春风里。”
在老袁和老顾沐浴在春风里甜蜜蜜的当口,陈桃花正在挤公交车,她为了给老袁买纸笔和字典,错过了厂里的通勤车。她在一群老头老太太的包围之下最后一个挤上了公交车,一眼就看见了女儿袁晓玲也坐在车上,才想起今天是周五,女儿要回家的。
陈桃花看到了女儿袁晓玲,袁晓玲却没看到陈桃花,这不是说袁晓玲眼神不好使,而是说她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别的地方,是手里的那本书,封面花花绿绿的,看得入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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